观察｜超大型城市正面迎战“贝碧嘉”的日与夜

一座拥有近2500万人口的超大型城市，刚刚完成与台风的正面交手。

9月16日12时，贝碧嘉的台风中心位于江苏昆山境内，不过它东侧的环流一直在影响上海，上海下午时段仍有风雨。 “上海市天气”官博图

9月16日7时30分前后，今年第13号台风“贝碧嘉”（强台风级）的中心在上海浦东临港新城登陆，登陆时中心附近最大风力14级（42米/秒），中心最低气压为955百帕。贝碧嘉由此成为1949年以来登陆上海的最强台风。

台风登陆的这天早上，不少市民一觉醒来，第一反应是风雨明显变大了。很快，台风主体开始影响，上海进入风雨最强时段。

在上海建桥学院的安置点，室外的风雨声夹杂着室内的空调声，混入人群的聊天声和手机视频声中。前一晚，该安置点入住了超过350名建筑工人，他们有些是学校在建工地的工人，也有外来转移的安置人员。

这个安置点，在上海市公安局浦东分局临港高校派出所内勤民警韩斐斐的辖区内，当天早些时候，他刚和同事完成多个安置点的巡逻工作，确保安全。到了晚上，韩斐斐还不能睡，台风逼近上海的消息不断刷屏，他要在派出所值班，传达通知、守台、联络和布置任务。

2024年9月15日，上海浦东，韩斐斐与安置点工作人员沟通。上海浦东警方提供

事实上，这是韩斐斐从警后第三次经历台风天值守了，也是他感觉最紧张的一次——全市多条地铁线路停运，所有高速公路实施封闭管控，浦东、金山、奉贤、崇明区发布台风红色预警并实施停课、停工、停运等“六停”措施。

过去的一日一夜，在本应安逸的中秋假期，有人通宵值守，有人冒雨巡查，有人四处奔袭。消息越滚越快，台风越赶越近，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无数人全力以赴迎战“贝碧嘉”，同风速赛跑。

风雨欲来

“新祥容，新祥容，金山海事呼叫。 ”“金山海事请讲，这里新祥容。”

“新祥容，13号台风‘贝碧嘉’将对金山辖区产生巨大影响，请你轮做好撤离计划，做好避风防抗措施。”“好的海事，新祥容收到。”

9月14日9时，在上海石化6号泊位，这艘名叫“新祥容”的离港船只成功完成了台风前37000吨电煤物资保障的使命，在金山海事局指挥中心的指令下安全离泊，驶入归程航道。

不远处的金山廊下盛科果蔬专业种植合作社，当天上午，工作人员正在更换破损的大棚覆膜，同时在每段钢结构之间再加上一根弹力十足的压膜带，以防大风吹走覆膜，影响菜苗生长。合作社负责人陈小琴说，自己要把大棚加固，其他地方用压膜绳压得更紧实，这样抗台风能力可以加强，也能更有力地保障“菜篮子”。

9月14日，金山区合作社工作人员正在加固大棚上海金山供图

这些工作的集中展开，缘于全市层面的部署。9月14日上午，市委书记陈吉宁在检查和调度全市防汛防台工作时强调，要坚决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防汛救灾工作的重要指示精神，保持箭在弦上的备战状态、闻令而动的高度警觉，以“时时放心不下”责任感全面落实各项措施，全力以赴打好台风防御战，确保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超大城市运行安全有序。

虽然是中秋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但这座城市仍保持着高度紧绷，全过程、多渠道的保障工作密集推进。国网上海电力提出，重点针对密集通道、重要输电通道、跨区通道内的固定隐患点、架空线路树障隐患点、异物隐患高发区再检查、再治理，紧急修剪树枝和绿化5000余棵，拆除简易大棚280条、加固大棚230条；上海住建系统提出，抢抓台风登陆前的“窗口期”，聚焦重点区域、重要设施、重点部位、重大工程和历史险点，深入细致开展建筑工地、住宅小区、地下空间、燃气设施、户外广告招牌、玻璃幕墙等安全隐患排查整治工作。从9月14日起，上海暂停户外高空作业。

9月14日，工作人员查看温河泾南泵闸图源：上海发布

9月14日，长宁市政中心组织养护单位开展专项巡查，加强对道路雨水口的清理、地道的应急排水设备点检查。图源：上海发布

国网上海电力工作人员开展台风前夕地下站特巡。受访者供图

9月14日17时，上海中心气象台发布台风蓝色预警信号，市防汛指挥部决定同步启动全市防汛防台Ⅳ级响应行动。14、15日两天，随着上海迪士尼乐园、上海天文馆、各区公园绿地等相继宣布16日暂停开放，以及高速、航班、铁路、地铁等陆续发布管控措施，更多市民对“贝碧嘉”的到来有了更深的实感。

9月16日，上海迪士尼小红书官方号发布图文。平台截图

安全撤离

“贝碧嘉”登陆前，很多人还不确定它的“实力”到底如何。上海中心气象台预报首席赵渊明曾介绍，“贝碧嘉”是典型的“子弹型”台风，这类台风特点是个头小、移动快、爆发迅速。果然，9月15日14时，贝碧嘉便来到距离上海浦东南汇嘴415公里的位置，维持台风级。上海市气象局升级台风Ⅰ级应急响应，全面落实各项措施，开展精细化气象服务应对台风“贝碧嘉”影响。

避险转移安置工作，是当日绕不开的重点。15日下午，一场撤离行动在上海市金山区石化街道金卫三组居民区展开。

9月15日下午，金山区石化街道金卫三组居民区，社区民警和街道工作人员挨家挨户地巡查，提醒居民撤离安置。澎湃新闻记者徐祯曜图

这是一片老旧小区，且地势低洼，是台风季的“重点保护对象”。记者了解到，该居民区共有住户990余人，以外来务工人员为主，也有一部分老年人为本地居民。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选择在15日这天自寻住所，但仍有70人需要安置转移，其中包括一些行动困难的老人。

当日15时许，澎湃新闻记者在现场看到，民警与街道相关工作人员操着一口金山话，正挨家挨户敲门确认着是否有人在家。他们极力劝导需要安置的居民尽早收拾行李，搭乘转移大巴前往安置点。

居民们手拎着被褥行李陆续坐上大巴。在此过程中，社区民警了解到，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伯因脑梗不能自主站立，民警随即前往老伯家中，将其背上了警车，并将老伯和他老伴送至他们要去的地方。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伯因脑梗而不能自主站立，民警将他背上警车转移至附近的酒店。澎湃新闻记者徐祯曜图

另外，临港新片区因有众多在建项目，需撤离的建筑工人等众多。记者获悉，截至9月15日14时许，临港6万余名建筑工人已落实转移安置去向。除建筑工人外，澎湃新闻记者还在临港探访了一处集卡司机的临时安置点。

“刷手机不停看到台风要来上海，心里多少有点慌，但我们在车里睡惯了，还是想再凑合一晚。”“老司机”马先映53岁，跑了二十多年运输，也睡了二十多年驾驶室。9月14日，他把车停靠在浦东和奉贤交界的一个停车场，就睡在车上，15日本来也想继续住车上。

不料15日傍晚时乌云密布，风陡然大起来。马先映说，停车场一些卡车司机走下车四处张望，喊着“台风真要来啊”，又晃晃悠悠走上车。不一会，他看到一些工作人员走进停车场，一个个跟驾驶员交流，要把他们引到临港集卡中心的临时安置点过夜。

“免费住宿，免费洗澡，还能睡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觉得挺好的，大家（该停车场的驾驶员）都跟着过来了。”马先映说，“很多司机都跟我一样，拖家带口的，谁不想睡安稳觉。”

9月15日晚上，上海临港集卡中心，卡车司机马先映和妻子在党群服务中心安置点过夜。澎湃新闻记者李佳蔚图

9月15日晚上，上海临港集卡中心党群服务站两层小楼灯火通明，为保障驾驶员安全过夜，这里辟出临时安置点，为有需求的驾驶员提供食宿。和马先映一样，上百名卡车驾驶员住了进来。临港投控集团相关负责人范建荣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当晚临港集卡中心停车位已饱和，除了690个车位停满，附近马路上还停放了90多辆卡车，现场区域已加强引导，同时已与浦东交警及时对接情况。

9月15日晚上，上海临港集卡中心，卡车司机崔师傅。澎湃新闻记者李佳蔚图

攻坚守“沪”

“贝碧嘉”越来越近了。15日，台风中心以每小时20-25公里的速度朝西偏北方向移动，强度逐渐增强。

9月15日，国家防总办公室加派1个工作组赴上海协助指导防台风工作，前期派出的浙江工作组继续在一线开展工作。同日，按照上海市委统一部署，市委、市政府相关领导分别带队前往全市 16个区及临港新片区坐镇检查督导，推动形成全市合力，坚决打好打赢台风防御的遭遇战、总体战。

总体部署之下，上海公安、消防、水务、交通、绿化市容、民政……各方也在持续奔走，形成合力，攻坚作战。

截至9月15日17时，上海2500余支抢险队伍、5.6万抢险人员、81辆移动泵车、415个防汛物资仓库都已整装待命；公安部门启动一级勤务，全市公安民警全员上岗；1.2万名消防救援指战员集结待命；359支环卫应急队伍待命，约1.8万人次应急保障人员上岗值守；景观条线出动4646人次，开展户外广告、景观灯光、店招店牌设施检查；上海道路运输行业250多支应急抢险队伍，2200余人24小时待命……城市的安全网如何织密，是各方共同的课题。

险情仍时有发生。就在16日8时30分左右，金山区张堰镇牡丹小区在狂风肆虐之下，9号楼一根高压线断裂并将一棵树木拉倒，现场不断有火星冒出，小区380户出现断电现象。张堰供电所、应急抢险分队、物业、消防、派出所等部门在接到报告后，立即启动了应急预案并赶往现场处置。张堰供电所负责电力抢修，对整个小区进行暂时性断电处理；张堰派出所民辅警则迅速拉警戒线，对现场进行秩序维护；为确保安全，抢险应急分队、张堰消防支队等部门将在电力抢修后，对倒伏树木进行了处置。

9月16日一早，金山区张堰镇牡丹小区高压线被吹断。本文图片金山区供图

这个城市的“脆弱少数”也没有被忘记。在普陀铁路新村居民区，社工团队全员上岗，通过电话、上门等方式，逐一联系居民区里的孤老和独居老人，耐心讲解防台知识，还帮有特殊需求的高龄老人代购生活必需品；在虹口区社会救助福利服务中心，工作人员们的巡视频率由一日三次增加到一日五次，15日为台风天无家可归的外来人员小蒋安排了站内安置并提供必要物资，并计划等台风过后安排他返乡……还有风里来雨里去的配送小哥们。9月15日，叮咚买菜岚皋路站点配送员孙和专告诉澎湃新闻，中秋节遇上台风，15日他的单量超过了80单，还几乎都是大单，而平时他一天的单量在60单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