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技自立自强的国家战略背景下，人工智能作为新一轮科技革命的核心驱动力，已成为中国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突破口。”近日，全国人大代表，海尔集团董事局主席、首席执行官周云杰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说。
周云杰自2013年起担任全国人大代表，至今已连续担任第十二届、第十三届和第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在这期间，周云杰共计提交了50余份建议和议案。履职期间，他聚焦工业互联网、智慧家庭、医养健康等社会经济议题，推动相关领域的发展和创新。
在今年全国两会上，周云杰提交了3份建议，涉及工业大模型、家庭大模型等几个领域。
“对国家而言，科技创新是大国崛起的‘胜负手’，是提升国际竞争力的核心。对企业而言，科技创新是基业长青的‘生命线’，是突破竞争壁垒的关键。”周云杰说。
全国人大代表，海尔集团董事局主席、首席执行官周云杰 受访者 供图
“科技创新是一个品牌能否立足世界的关键变量”
澎湃新闻：您多年来持续关注科技创新，并多次在建议中强调科技创新对企业发展的重要性。我们注意到今年全国两会您依然关注这一领域。为什么您一直将科技创新作为重点关注方向？您认为科技创新对国家和企业的长远发展意味着什么？
周云杰：科技创新是一个品牌能否立足世界的关键变量。一个企业要走向世界，必须锚定科技创新这个基点，不断地去“寻尖”“拔尖”，才能真正地成为“顶尖”。
海尔正是通过不断地对标国际标准，持续创新，实现了突破。在2014年国际电工委员会年会上，海尔首次提出冰箱保鲜国际标准，遭到很多国家代表的反对，理由是中国企业不可能“从0到1”制定一个国际标准。为什么中国企业不能？我们不相信。所以海尔坚持自主创新，提出控氧保鲜、磁控保鲜等原创技术，最终在2020年成功发布为国际标准，该标准已经被英国、欧盟等20多个国家和地区采用。
海尔的科技创新始终以用户需求为原点，通过“三位一体”战略，即本土化研发、本土化制造和本土化营销，打造“10+N”开放式创新体系，链接超过25万名全球专家，实现了精准满足不同地区用户需求的全球协同研发模式。例如，在沙特推出停电100小时不化冻的冰箱，在日本推出超薄冰箱，在泰国研发空调自清洁技术及冰箱冰沙变温区等，精准解决当地用户痛点。
目前，海尔在全球建立了10大研发中心，陆续推出200多项原创性产品，赢得了世界的尊重。同时，海尔牵头制定了120多项国际标准，引领了全球家电的科技创新。在龙头企业的带动下，中国也成为世界家电创新的佼佼者——全球每10件家电专利中有7件来自中国。
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也提出，科技政策要聚焦自立自强。
对国家而言，科技创新是大国崛起的“胜负手”，是提升国际竞争力的核心。一是驱动经济增长，能够推动产业升级和经济结构优化。通过技术领先，国家可以占据国际市场，提升国际竞争力与话语权。二是促进社会进步与民生改善，通过新技术的应用解决社会问题，提高人民生活质量，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需要。三是保障国家安全，通过自主研发关键技术减少对外依赖，增强国家自主可控能力。
对企业而言，科技创新是基业长青的“生命线”，是突破竞争壁垒的关键。一是提升经济效益，通过先进的生产技术和设备研发，实现自动化、智能化生产，提高生产效率和资源利用率。二是增强市场竞争力，帮助企业开发出具有创新性和竞争力的产品和服务，满足用户不断变化的需求，从而拓展市场份额，开辟新市场。
澎湃新闻：在今年的代表通道上，您提到“人工智能是中国企业的时代机会”，在当前国家推动科技自立自强的背景下，您认为中国应如何把握这一战略机遇？政府、企业、产业链之间如何协同发力，共同推动AI产业的高质量发展？
周云杰：在科技自立自强的国家战略背景下，人工智能作为新一轮科技革命的核心驱动力，已成为中国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突破口。要把握这一战略机遇，需政府、企业、产业链多方协同，以下从三个层面提出路径思考：
政府层面：优化政策环境明确发展规划。一是设立专项基金，支持AI基础研究和关键技术攻关。二是培育数据采集产业，实施数据贡献参与工程，通过全民贡献、群企共创的形式构建行业全覆盖的垂域数据基础。三是支持家电、汽车、医疗等重点行业的龙头企业，依托其场景、数据、制造和人才优势，开展人工智能深度应用先行先试，打造行业标杆，示范应用价值。四是完善法律法规，规范数据使用和AI伦理，营造健康的创新环境。
企业层面：加强技术攻关与数字化转型。重点是突破核心技术，推动自主可控的技术体系建设。在科技创新方面，海尔以国创中心、全国重点实验室等国家级创新平台为载体，加强原创性、引领性科技攻关，突破智家大脑、工业大脑等平台级技术，布局芯片、算法等一系列基础技术，实现高质量发展。
产业链层面：加强智慧协同与创新效应。一是打造产业集群，推动上下游企业协同创新，建立技术共享和风险共担机制。二是促进数据流通与共享，建立安全可信的数据交易平台，推动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在这方面，海尔也是积极探索，以“大企业共建 小企业共享”为原则打造了行业首个具有中国自主知识产权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卡奥斯。目前，该平台已连接90万家企业，服务企业16万家，缩短企业部署周期90%，降低使用成本80%，赋能打造了12座世界“灯塔工厂”。
“促进工业大模型服务中小企业”
澎湃新闻：您提出以工业大模型为关键变量推动新型工业化，目前我国制造业在AI应用方面的主要挑战是什么？工业大模型如何在解决数据、场景、应用落地等痛点方面发挥作用？
周云杰：当前我国制造业在工业大模型深度应用实践中面临以下三大挑战：
一是数据方面：数据质量与语料库构建的双重瓶颈。数据质量是工业大模型应用的基石。工业领域涵盖广泛，包括41个工业大类、207个工业中类、666个工业小类，数据结构多样，数据质量参差不齐，提升工业数据质量、推进数据标准化以及高效构建和维护工业语料库，成为制约工业大模型应用发展的瓶颈。
二是场景方面：场景适配与模型可靠性的双重挑战。场景适配是工业大模型应用的核心。工业生产环境往往涉及复杂的工艺流程、高精度的操作控制以及严苛的安全标准，不同行业、不同企业的生产流程和需求差异巨大，如何使工业大模型等人工智能技术更好地适应各种复杂场景，是需要解决的问题，任何模型预测或决策的失误都可能导致生产事故、质量问题或经济损失。
三是供需方面：转型切点和话语体系的双方错位。从供给侧看，服务商提供的智能解决方案存在“自说自话”，总体上成熟度不足、标准化不够、匹配度不高，用得上、用得起、用得好的解决方案不足。从需求侧看，工业企业数字化转型痛点和需求不明、找不准转型重点，既包括客观上的技术不成熟、主观上的认识不到位，也包括实施层面的标准化程度不高。
我建议以工业大模型为关键变量赋能新型工业化高质量发展重点从以下三方面突破：
一是夯实发展底座，发布国家级工业场景图谱、语料库和数据集。建议充分发挥我国工业门类齐全、应用场景丰富和海量数据资源等优势，设立国家专项，加大力度推广实施“一图四清单”行动方案。
二是支持龙头企业，示范工业大模型应用价值。建议以财政补贴的方式支持家电、汽车、医疗等重点行业的龙头企业，开展基于工业大模型的人工智能深度应用先行先试，打造标杆，示范应用价值；同时，鼓励龙头企业提炼并共享其在研发设计、生产制造等关键环节深度应用人工智能的典型案例。
三是扶持平台企业，促进工业大模型服务中小企业。建议对国家级双跨平台企业出台专项财政扶持政策，培育一批工业大模型与场景图谱精准匹配的标准化、可复用、低成本的解决方案，为中小企业提供用得上、用得起、用得好的人工智能服务。
澎湃新闻：在工业大模型及人工智能的应用方面，海尔集团目前有哪些布局？在智能制造、产业升级等方面取得了哪些进展？未来是否有进一步的部署或规划，以推动工业大模型的规模化应用？
周云杰：海尔作为实体经济的代表，持续聚焦实业，布局智慧住居生态、大健康产业生态和数字经济产业生态三大赛道。
目前我国以DeepSeek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创新取得显著突破，海尔生态三大模型已成功接入DeepSeek，分别是国创大模型平台，为企业提供私有化部署解决方案和数字化转型；卡奥斯天智工业大模型平台，面向工业企业提供AI创新服务；还有海纳云安全大模型，用于构建起城市应急安全多模态大模型。通过三大模型接入DeepSeek，海尔进一步强化了其在智能化家电和工业互联网领域的技术优势。此外，海尔旗下智慧家庭场景品牌三翼鸟也完成与DeepSeek的深度融合，能根据用户囤货、家宴等特殊场景自动调整设备联动方案，食材管理效率和菜谱生成精度也进一步提升。
海尔从平台建设和场景优化两方面探索，加快了在智能制造和产业升级等方面的进展。在平台建设上，海尔卡奥斯工业互联网平台自主研发了天智工业大模型，沉淀形成了4700个行业机理模型和200多个专家算法库，已在海尔佛山洗衣机互联工厂、合肥冰箱互联工厂中取得了显著成效。在场景优化上，天智工业大模型已赋能汽车、化工、模具等9大行业45个高价值场景，优化效果显著。应用到注塑工艺优化场景中，实现注塑机的生产能耗降低10%，节拍提升7%，调参周期缩短90%；应用到智能柔性装配系统，实现工艺设计效率提升30%，换产调试效率提升50%。
近期，海尔又战略入股新时达，布局了工业自动化与机器人赛道。新时达专注于控制技术及工业自动化设备，覆盖机器人、电梯控制等多个业务板块。未来我们将整合卡奥斯的大数据、AI大模型能力与新时达的工业自动化技术，为智能制造提供全链条解决方案，打造“硬件+软件+生态”的智能制造闭环，推动工业大模型的规模化应用。
“智慧家庭大模型对生活影响具有很大想象空间”
澎湃新闻：当前智慧家庭数据建设面临采集成本高、跨域融合难等挑战，您建议构建国家级数据仿真平台和训练场。请问这一平台的核心功能是什么？政府和企业在建设中如何分工，确保这一基础设施能够真正赋能产业发展？
周云杰：构建国家级数据仿真平台和训练场，核心功能是训练高质量垂域大模型，并向产业链上下游提供高质量服务，推动具身智能技术在智慧家庭场景中的深度应用，赋能家庭服务型机器人等新质生产力发展。
海尔在全球搭建了最大的智慧家庭生态平台。在中国，海尔智家平台活跃用户1000万以上，三翼鸟已经走进345万个家庭，每个月为用户提供超6亿次智慧生活服务；在美国，Smart HQ平台联网用户超400万，实现了用户、家电和生态方的智能交互；在欧洲，hOn APP注册用户超630万，让用户体验高效便捷的智慧生活；在日本，AQUA也在加速布局智慧社区洗；在东南亚，海尔通过Haismart为当地用户提供智慧家庭服务。
为了真正赋能产业发展，我建议政府和企业进行两方面的分工：
在政府层面，建议强化资金扶持和政策鼓励。制定鼓励性政策，如对从事该产业的企业给予财政补贴，降低企业运营成本，吸引更多企业投身该领域。设立专项产业发展基金，对有潜力的项目进行投资，降低企业参与成本，助力企业发展壮大；鼓励龙头企业牵头，推动跨行业数据共享与协同创新，形成产业生态合力。
在企业层面，建议企业之间联合研发、成果共享。以智慧家庭大模型的特定应用场景或技术难题为切入点，龙头企业与中小企业开展联合研发项目。龙头企业出技术和资金，中小企业出人力和特定领域的经验，共同推动技术创新，成果共享，提升中小企业的技术实力。
澎湃新闻：在您看来，未来5到10年，大模型的发展将给制造业带来哪些核心变化？对于普通消费者来说，智慧家庭大模型会如何影响他们的生活？
周云杰：整体来看，未来5到10年，大模型与制造业的深度融合将推动产业向更智能、高效和可持续的方向发展。
一是降本增效，推动智能化升级。通过设备互联、数据实时采集与智能分析，工业互联网优化生产流程，减少资源浪费，提升生产效率；结合人工智能与工业大模型，实现柔性生产与个性化定制，加速传统制造业向智能化、高端化转型。
二是强化产业链协同，赋能中小企业。打通供应链上下游数据壁垒，工业大模型促进全链条透明化管理，降低库存成本、缩短交付周期；通过提供低成本的标准化数字化工具，帮助中小企业快速接入智能技术，缩小“数字鸿沟”，促进大中小企业融通发展。
三是培育新动能，促进绿色可持续发展。工业大模型有助于催生服务型制造、远程运维等新业态，拓展企业盈利空间；通过能耗监控与智能调控，降低碳排放，推动绿色制造；依托数据驱动的精准决策，实现资源高效利用，助力“双碳”目标落地，为实体经济注入长效增长动力。
对于普通消费者来说，智慧家庭大模型对生活的影响具有很大的想象空间。家电的智能大概分五个阶段：第一个是机械智能，第二是控制智能，第三是数据智能，第四是认知智能，第五是环境智能。前面两个阶段基本上解决了家电自身的互联互通的问题，用户可以远程控制家电，在下班路上打开热水器、空调、微波炉等等，形成了家电之间的互联互通。
海尔目前基本上处在第三个阶段，也就是通过多模态形式训练数据，未来应用会更丰富，给社会提供更好的体验场景，人工智能也会通过不断地自我学习，比用户更了解用户，例如通过冰箱可以知道用户的饮食习惯、进而推荐菜谱。
未来5到10年，我相信整个家电和环境之间可以实现互动，它可以根据天气温度的变化、湿度的变化，调整空调的温度、湿度等等，会和环境融为一体。将来再开放一点，肯定会形成一个家电、车、生活完全融为一体，成为一个新的生活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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